当时围绕怡保的赛马俱乐部,至少有八九间颇具规模的赌马行,其中六间属于林氏家族,九师傅是其中三间的总管。九师傅也帮林氏家族发过彩票,主要是六合彩,另外就是赌英国马。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时候就已经有能力做到把槟城、吉隆坡、怡保连成同一个彩池。另外还有小型赌场,有老虎机、扑克机、轮盘、21点。这些小型赌场的牌照一般都只有一年时限,每年都要去向政府买牌,有几年政府暂停了发牌,九师傅只能靠私下搞赌马来维持。
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各州政府已经完全停止了发放这类赌牌,改为集中发放彩票牌,足球博彩逐渐在马来西亚盛行起来,这些私人赌业都变成了地下行业。基于原来赌业的普及性,有些州政府似乎对私人赌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财雄势大的福建乡会对于赌业开放的致力争取,尤其是在福建人后裔丹斯里·林梧桐获准建设云顶赌场之后,实际上私人赌业很多时候仍处在半公开经营的局面,私人赌档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
全国的赌客都集中到云顶去玩老虎机和轮盘去了。赌业后来的发展事实证明了:云顶主要是吸引外国游客,普通的马来西亚国民依然还是习惯于在街角的小店铺里随手去买几张彩票来碰碰运气。足球博彩的背后庄家几乎无一不是象林氏和九师傅这样的早期赌马和发行六合彩的大户。
这样一来,九师傅的公司和林氏的公司同时看上了球赛赌博。其实赌球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所耳闻,自从电视机在普通民众家庭普及之后,怡保的青年人就开始喜欢上球赛。怡保本地青年人原来最热衷的球赛是篮球,特别是怡保的华文学校,一直在本地学校的篮球比赛中保持了26年的优胜。至于足球,原本只是在一部分广东人中流行,福建人和印度人几乎都不喜欢踢足球,马来人因为受英国文化的影响,特别是受新加坡人的影响,也有固定的足球比赛。
怡保的林氏家族是在1985年搬到吉隆坡去的,他们在吉隆坡繁华热闹的金三角地带开设了马来西亚第一个赌球盘口。林氏与两家英国公司合股,直接从威灵好博彩公司(即“威廉·希尔博彩公司”,编者注,下同)取得代理权,一下子就占据了马来西亚赌球市场的主导地位。他们在大马各地放盘,一般都是通过寻找第二手庄家的形式,二手庄再往下放三手庄,虽然利益各不相同,但盘口始终是一致的,彩池也是统一的。九师傅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与林氏挂上线,取得了槟城和怡保两地的业务权。我也是在从堂哥口中得知九师傅回乡招兵买马之后,才动了跟随九师傅的念头。
十一年前的一天,天刚蒙蒙亮,大哥就开着他的破卡车来到我家,还特意带来了一身崭新的西装,硬逼我穿上。我从来没有自己打过领带,向来都是父母亲帮我。那天大哥仔仔细细地帮我打好领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盒子,从里面抠出一块透明的油膏,一下一下地抹在我的头发上,然后用一把梳子仔细地把我的头发梳平。
“小弟,知道我们去见什么人吗?”
哥哥一脸肃穆地问我。
“九师傅啊。”
我暗怪哥哥明知故问,不料哥哥的答话让我浑身一震,他重声地说:
“赌庄之王,东南亚赌庄之王。”
他见我惊愕愕的模样,又补充说:
“你的人生将会因此而发生重大的改变,他对你实在太重要了,这一点你必须记住。”
我的心里非常紧张,我将要迎接的是我的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时刻,这也是我和我周围很多同龄的年轻人期盼已久的时刻——去拜见九师傅。大哥托人帮我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这至少花费了他大半年的时间,还花了不少钱,但我和我们全家都觉得这是值得的,这可能是我们这里年轻人最好的生活出路。我把自己刚刚开张了不到一年的杂货店清了盘,转手给了姑姑家。我已经下了决心,跟着九师傅去槟城、去吉隆坡闯大事业。
虽然跟九师傅早已相识,但过去的交往仅限于一般礼节性的问候而已。这次去见九师傅,准备在他手下做事就不同了,心里免不了有异样的感觉。从我家到九师傅的办事处大约有二十分钟车程,一路上我内心里盘算最多的,还是九师傅会向我提出怎样的问题?他第一个问题会问我什么?我将如何回答?这般地思索着,越想越有点紧张。在我的感觉中,甚至已经忘了他原本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个邻居。其实从大哥一定要我穿上他给我新买的西装开始,我就已经感觉到紧张。按照我本来的打算,我只是想穿一套洗干净的短衣短裤,再穿上一双擦过鞋油的皮鞋。九师傅一向给我们的印象是随和,他自己也经常穿着很随意,至少除了他办婚礼的那一次,我还没再看见过他穿西装。这次我却要打扮得一本正经去见他,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九师傅的办事处就在华商会正对面的耀星楼上。这是一幢6层高的楼宇,在当时的怡保算是很体面的办公楼了。九师傅很早就在这幢楼的底层购置了一间铺面,一直出租给他的姑姑家开食品店,主要售卖糖果点心,是我们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他的办事处租用了整个第6层,还在楼顶加建了一排铁皮房,主要为的是使6楼能够免除太阳的直接暴晒,同时也是为了工作晚了也可以在铁皮房里睡觉。